2008年4月20日 星期日

誤解 IV



IV

LA MER DÉMONTÉE

Je prends le train, j'arrive là bas, je vois le portier de l'hôtel. Je lui dis:《Où est la mer?》Il me dit:《La mer, elle est démontée.》Ah ben, je dis:《Vous la remontez quand?》Il me dit:《C'est une question de temps.》Je lui dis:《Moi, je suis ici pour trois jours!》

A tort ou à raison (1992)

Raymond Devos

Devos

©Editions Denoël

洶湧的海

我搭了火車到了目的地。我看到了旅館的門房,我問道:「哪裡可以看到海?」他回答:「海現在很1洶湧。」然後我就說啦:「拆下來? 那您打算何時裝回去?」他回答:「這是2時間的問題。」我說:「我來這裡三天了耶!」


1 法文中的démonté(海浪)洶湧和(建築物被)拆下來兩個意思。文中的主角把「海很洶湧」誤解為「海被拆下來了」

2 法文的temps一字同時具有時間和天氣的意思。門房的意思為「這是天氣的問題」──等天氣好一點、海浪較不洶湧後再去看海比較安全。但主角把他的意思曲解為「這是時間的問題」


Raymond Devos是莉莎很喜歡的一位全能喜劇演員,他專精於文字遊戲,也就是說人和人之間因為文字誤解所產生的笑話。她嘗試著也要編出一些因為中文理解中產生類似這種誤解的笑話。但她自已現在卻身陷誤解的笑話裡。

「你們每個人都背叛我! 我辛辛苦苦地準備這場戲,你們不喜歡就算了,也不跟我講為什麼,只顧著一直笑一直笑!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樣子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其中一定有誤解,我有必要和你們說個清楚!」莉莎在舞台上當場大哭起來。此時劇場裡的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對於這第二批的觀眾大遷徙,莉莎十分不諒解。就如同她口中說的「大家背叛她」。這個「背叛」一詞代表的是由莉莎姐姐、前男友和女兒所煽動觀眾所做出的一個 聯合倒戈行動。這三位背叛元老成功地將台下數千位觀眾洗腦,使他們分兩批地離開劇場,給莉莎難堪。但弔詭的是,姐姐當晚人在美國,前男友和女兒在日本。

但台下沒有一個觀眾會知道莉莎接二連三失常舉動中,背後有著像洋蔥般層層的因果關係。「情緒失控」、「瘋癲」、「失常」、「行徑怪異」…等是觀眾能想出來 形容莉莎昨晚失控的舉動的詞彙,這同時也是報紙記者能想出來的。因為這失控的大哭大鬧劇本裡並沒有寫出來,所以邏輯告訴我們她瘋了、病的不輕,演藝生涯岌 岌可危。

潔生和家人隨著第二波人潮走出了劇場,並和一群觀眾痛罵加訕笑莉莎荒謬怪誕的行徑。他內心是想留下來繼續看的,因為他不想讓莉莎不開心而背上「罪人」和 「反抗者」之名。但當群眾開始了第二波的移動時,他無法違抗命令,更何況他是當晚第二個和演員進行「交流」的觀眾,此時不和第二波觀眾進行「反抗」的話怎 麼樣都說不過去。可他不想讓兩方(莉莎和觀眾)不開心,他想天下太平,但第二方勢力較大,他只好順從。他步出劇場前眼神不敢和莉莎有所交會,因為那會讓他 罪惡感十足。

「請問你們在竊竊私語什麼? 能跟我講嗎? 我演得不好是嗎? 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莉莎質問。

「因為你說不希望我們大笑,所以我們改成微笑外加和彼此分享笑點。」潔生的回答是希望取得莉莎的諒解。他真的不想惹她不開心。

「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演的不好,再說我的不是!」莉莎認為潔生在向她挑釁。她認為潔生和她姐姐、前夫和女兒是同一國的,所以開始歇斯底里。潔生和 莉莎間的誤解於是開始萌芽。不只莉莎,連剩下來的觀眾也覺得潔生是替他們在向莉莎挑釁、興師問罪,所以他們就順理成章的離席,潔生也只好順理成章地一起響 應。第二個誤解所帶來的火花碰一聲灑落一地。所以即便第二波帶頭離席的觀眾並不是潔生,莉莎也覺得是他群起反抗的。

潔生很清楚這點,於是他回家後火速地寫了封信去向莉莎道歉。這麼一來,他就可以在莉莎和群眾間取得平衡。為了讓莉莎能息怒並屏除對傑生的厭惡,他在信中特別痛罵了「那些觀眾們」。

其實這種事後寫信道歉來滅火止血的事傑生並不是第一次做。早在他學生時期就常常這樣做來穩定自已好好先生的形象。他的道歉公式大約是這樣的: 1 首先先誠摯地表達自已的看法,2 就在收信人可能會感到不悅時,他再以一種「我跟你說可是你不要跟別人說」的口吻暗暗地批評其他人,以表達出潔生其實是站在收信人這邊的,並藉此攏絡人心。3 最後他會再向收信人表達他真摯的歉意,同時表視能夠体會收信人的不諒解。所以大家可以以此公式猜出潔生大致寫了些什麼:

親愛的莉莎:

1 我是你的忠實戲迷。星期五晚上我去看了你的表演。當你質問我們為何竊竊私語時,我為了安撫你而回答:「因為你說不希望我們大笑,所以我們改成微笑外加和彼 此分享笑點。」不過你似乎很不諒解。可是你要知道,我們買了票就期望看到一場專業的演出,因此你情緒失控而使整場戲劇無法順利進行,我們才會離席的。2 但 我必需私下跟你講,其實我跟本不想離開的,因為我覺得你這麼做一定有你的道理。也許你是一時緊張失常,或是準備節目壓力過大。我知道你是一個自我要求很高 的人,所以才會有星期五發生的事。我想讓你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那些觀眾們的反應實在太亂來、太激烈也太不尊重人了,只不過我家人也在場,我不得不跟 他們一起走。3 我寫這些希望沒有讓你不開心,如果你不開心可以刪掉不用回我沒關係。

潔生

功課很好的潔生在學生時期有一次以自已很忙為由,拒絕幫一位學妹課後輔導。他當晚回家後越想越覺得當天對學妹的回答有點無禮,因此他傳了封簡訊和學妹道歉(用上頭所說的公式)。學妹嚇了一跳,因為粗枝大葉的學妹早就忘記這件事了,更不用說要生氣了。

還有一次下課一群同學邀潔生一起去喝酒聊天,他一口回絕,之後就騎車揚
而去。當晚他也是越想越不安,然後就又用了一次他所常用的模式向同學道歉。同學們覺得此舉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潔生對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十分敏感,哪怕是瞥向他的一個簡單的眼神,他都能誤解為是他哪裡又做錯了,並開始想辦法彌補。

畢業後他在一家進口家具的公司工作,他們公司的人事部和出納組的不合是眾所皆知的。而隸屬於人事部的他卻和出納組的人關係不錯,而且奇妙的是也沒有引起人 事部的不快。秘訣就在於潔生的消息靈通,他能同時提供人事部和出納組第一手資料,並適時用言語攻擊彼此的對手來討人歡心和信任。他天真的以為當個不沾鍋就 能確保他的地位。潔生就像兩道高牆中的雜草,需攀附兩頭求生。不幸的是公司內部有一個完美的八卦網,任何事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傳開了,潔生在兩頭當間諜的 事很快地就成為公開的秘密,唯一不知情的可能就只有潔生本人。後來兩方面的人都對他疏遠,但此時的他還是不懂,不懂為何他辛辛苦苦地提供資料並說一些兩邊 各自喜歡聽的話,最後還是走到這步田地。

潔生誤解了,大家並不希望他是一位好好先生,事實上以潔生牆頭草的習性也不能真的算是好好先生。他自做聰明的認為這就是大家要的
── 一個事事順從、消息靈通的潔生。結果一株同時攀附兩道巨牆的小草最後就下場就是被巨牆給夾死。

潔生這種個性的源頭來自於其父母,他們嚴格教導他要當個乖孩子,事事順從,不得反抗。在潔生長生過程,發現不反抗A有時代表著要反抗B,但反抗了B就反抗 了父母對他的教誨。於是他開始當起了兩方的間諜,以提供兩個敵對的人或團體他們想要的資料和想聽的話(如一同訕笑對方和說他們的不是)。他間諜的習性被他 很自然地從學校、工作場合帶到了劇場,他想討好觀眾,於是說莉莎的不是,想討好莉莎,於是寫信說觀眾的不是。潔生讓敵對的兩方誤以為他是他們最忠誠的良 伴,但這個誤解會在敵對兩方發現潔生事跡敗漏時解除,接下來的情結不說大家也知道。

潔生下禮拜生日,有一個人試圖要幫潔生解開這誤解的節,他打算在潔生生日時送了他一個筆記本,筆記本裡面每一頁都印有一句英文諺語,上頭第一頁寫的是:Please all, and you will please none,如果你誰都想討好,最終則誰都討好不了


2008年4月15日 星期二

誤解 III



III


「真是夠了!」阿丹和諾弗勒講。「原本想來看場戲好好放鬆一下,沒想到搞成這樣!」


阿丹是剛才莉莎二次失控十秒後,第一位出來講話的觀眾,而諾弗勒是他的同事。他們一同走出劇場(戲還沒演完,當然!)

阿丹不但花了錢(門票兩張=5000圓)還花了時間(23分鐘又58秒)還沒有達到他原本想要的目的(希望藉由莉莎的招牌演出能抹去他工作五天後所有不愉快,下個禮拜從零開始)還敗興而歸(莫名被台上演員罵)。

我想你注意到了,諾弗勒沒花半毛錢就看了這場戲。因為他是替補。原先阿丹的第一人選是B--一位美髮師。他放了阿丹鴿子,所以諾弗勒臨時被邀來看這場表演,以一種救火隊的形式。因為阿丹覺得: 花錢事小,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一個人看戲。

舞台劇的門票早在兩個多月前就買好了,當初阿丹在給B剪頭髮時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邀約,希望能邀他一塊去欣賞這個阿丹很喜歡的喜劇演員。

「嗯…我想我應該可以吧!」B回答,臉上微笑著。

「那我晚上就上網買票,我來選位子你放心嗎?」阿丹說,難掩心中雀躍。

「你請我的耶! 當然你權力最大!」B戲謔地拍了阿丹肩膀一下。「好囉,可以去沖水了!」

這一步大概是阿丹目前為止做過最「大膽」的事--約心儀的人出去。他冒著自已玻璃做的心被敲碎的危險邀約B去看戲,另人開心的是,最後玻璃做的心居然完完 整整地、一條裂痕也沒有。如果今天同樣情況、但對象不是B的話,那他會跟本不踏出這一步,因為不踏出這一步,玻璃做的心就會永永遠遠地完整。也就是說他為 B破了戒,把有可能摔個破碎的玻璃之心給掏了出來。他當晚就買了票,兩張票各2500,正中間的兩個連位。

對B來說,當美髮師除了手藝技巧要很好之外,還需具備十分良好的社交能力。這能力能讓客人和美髮師雙方在這不長不短的剪髮過程中,得以不尷尬,而美髮師若 能讓客人不尷尬,他的客源也會比較穩定。因此B17歲從彰化上來台北工作後,他的原則就是: 在儘可能的原則下,不和客人說不。如果真遇到非拒絕不可的形況,那他就四兩撥千金地打發掉客人的要求。總之,「不」這個字不能出現。

B良好的社交能力讓阿丹誤以為他們倆很聊的來,在阿丹第一次給他剪完頭髮、並互留了MSN後,阿丹留給他一句話: 你真的很健談。B回: 呵呵,那也要遇到聊的來的人囉!

誤解從此在阿丹的玻璃心發芽生根。

阿丹在一家日商公司上班,每天都要應付龜毛難搞的老闆和客人。客人有分兩種: 一種在阿丹事情處理不好時立刻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不過還好還有一種親切型的客戶,他們會笑著安慰他其實做的不錯,只是有些小地方需要再加油改進。一開始阿 丹覺得後者人很體貼,他們帶給阿丹一種親切感,直到後來老闆把阿丹找去辦公室訓話,因為有人向老闆數落了阿丹的不是,而且用詞不堪入耳。說這些話的人不是 第一種客戶,而是第二種。阿丹以為別人對他笑就是笑,罵就是罵,壁壘分明。後來他才發覺「親切型」客戶和他是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因為他無法正確讀 出微笑後面的含義。

我們再重回一開始的那場舞台劇。莉莎說「你們不要笑! 這有什麼好笑」之後,過了不久她又問:「你們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們沒反應我怎麼知道我演得好不好? 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十秒後,阿丹回了: 「我覺得你演得很好,而我們一開始就以笑聲來回應你,不過你似乎不接受…。」因為他一直覺得有什麼誤會就要講開,若無法即時講開,它會變成一圈又一圈的死 結而永無化解之時。

語畢,阿丹再等莉莎的答覆,有一度阿丹甚至覺得自已錯了,不該大笑而打斷了演員演戲的流暢性,像莉莎這種大師會叫大家不要笑一定有她的原因。

「這是哪門子的理由! 我不接受,」莉莎怒氣沖沖。「你們怎麼可以對一位專業演員笑! 而且你們的笑是訕笑,是沒有禮貌的笑!」

阿丹不覺得他是在訕笑,他的笑是對演員淋漓盡致表演的一個鼓勵,而且他早在約B時,就說過莉莎是一位他很欣賞的演員。此時大約有一半再少一點的觀眾想法和 阿丹一樣,覺得被罵得莫名奇妙,於是起身就走。阿丹和莉莎就好像繪畫中單點透視法的點一樣,在同一個地方相遇,但後來兩條線背道而馳,各自馳往人生不同的 路。

如果此時阿丹身邊是B的話,他會好受點。他原本想藉由喜劇把一切煩心之事忘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為什麼B會突然消失不赴約? 原因也是誤解。B認為自己在玩委婉的遊戲,並希望阿丹聽得出來,阿丹卻覺得他是在害羞。有一點可以支持阿丹的假設: 因為B和他講話時從不四目相對。但B沒有和他四目相對是因為他心虛。當阿丹邀約B看戲時,B一如往常地使出委婉的招數,以為可以擺脫。「嗯…我想我應該可 以吧!」一句的重點在於「應該」而不是「可以」,這句話阿丹沒聽懂。所以他立刻抓住機會向B宣佈他回去立刻買票的消息。而B此時拒絕也來不及了,更何況他 從不「拒絕」的。B在髮廊和阿丹打打鬧鬧時,心裡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星期六早上,也就是舞台劇演出隔天,每家報紙頭條都是莉莎昨晚脫序的演出。不過阿丹沒空理會這個,他正開車往B工作的髮廊。

「哦,他不在這囉! 他一個多月前就離職了。」洗頭小妹說。

「嗯,那請問他換到哪家了?」阿丹很希望他聽錯了。

「不清楚耶,不過我還是可以向您推薦幾個我們很厲害的設計師。」洗頭小妹不想客源流失,不過她誤解了,阿丹在乎的不是技術。

當晚阿丹去買了一個大木盒,有鎖的那種,他要把他支離破碎的玻璃心放進木盒裡鎖起來。

2008年4月12日 星期六

誤解 II



II


喜劇太斗生在台中一個不算富裕的家庭。比起她本名,大家比較熟悉她的洋名: 莉莎。她上頭有一個姐姐,原本姐妹倆感情很好,不過後來她發現在成長的過程中,姐姐的運氣總比她好,也比她受大人們喜愛,長大後更如同灰姑娘般,嫁給一位 拿美國護照的華裔丈夫,飛到大西洋彼岸築起美國夢來了。姐姐後來生了一對英文說得比中文溜的兒女,大女兒上哈佛,順利的話明年就畢業了,而小兒子正在申請 哥倫比亞大學,而姐姐常常會在暑假或聖誕節回台,並以敘舊的名義把莉莎約出來,不過明眼人都知道,姐姐是要炫耀。她言談中有意無意地談到她在美國的生活多 舒適、她的老公怎麼能幹、她的小孩如何聰明…等等。莉莎聽到不想聽,但每年姐姐回台,她總找不到理由拒絕。


「你也單身夠久啦! 找個男人養妳行不行? 成天這樣埋首於工作也不是辦法! 你的愛情生活呢? 你的小孩呢?」姐姐苦口婆心地說。不過這畫面看來倒像是一個大人一隻手撫摸著小孩的頭,一隻手在呼他巴掌。

不過她一點不在乎(至少外表上看來是這樣),她鐘情於劇場工作,她把生命全部放在這上面,因此也常常超時排練,和她一起工作的人常會因為要和她排練而得放 棄自已的私人時間。莉莎她不懂,為什麼同一齣劇的演員那麼懶,每次要排練時總有一堆藉口。而同劇的演員常常私下聚在一起抱怨自已為了這齣戲,男女朋友都快 跟人跑了。「她不需要私人時間,我們可需要!」一個劇組人員說。大家點頭稱是。

除了專員舞台劇演員,她還在外授課,教導許多青年男女喜劇的精髓,如此汲汲營營工作換得的就是大把大把的鈔票。由於就像同劇演員剛才抱怨的一樣: 莉莎沒有私人生活、私人時間(其實私人時間是有的: 她總得要回家。她於是用一部份錢把家裝潢得美輪美奐),所以她把大部份掙來的錢花在小孩的教育上。

都忘了告訴你,其實莉莎有個女兒,是她和前男友生的,前男友在她懷孕時跟一個日本女人跑到日本定居了,並立刻和她結婚。後來像是命運捉弄般,女兒在青春叛 逆期時居然「父女連心」地說她想要到日本唸書。女兒的個性很硬,莉莎只好讓她去,而自已留在台灣賺錢,並定期匯錢給在日本的女兒。

至於在愛情生活方面,莉莎持有著一貫的壞運,一路走來總是跌跌撞撞,最後和前男友這次跌了個四腳朝天。她有好一長段時間覺得姐姐是她的剋星、是一個專門把 她的好運吸走的人,連姐姐遠在美國時,那股魔力都還在。所以自從姐姐嫁到美國後,莉莎完全沒有去過美國找她,都是姐姐從美國回台灣渡假時主動找上門來。姐 姐遠嫁到美國、和她育有一女的男人遠「娶」到日本、她和此男人生的女兒也追隨著生父的腳步離開台灣。

大家都離開了,離開了莉莎,留下她一個人在台灣原地踏步。她覺得他們都背叛她。

講到這裡,我們再回到剛才那場舞台劇。當台下的觀眾對莉莎淋漓盡致的喜劇演出鼓掌叫好並笑彎了腰。此時莉莎腦中閃過的竟然是她姐姐、前男友、和她女兒,她 覺得他們也在台下看戲--正確的說應該是看她笑話,看她失敗的人生的一場笑話,以喜劇形式包裝演出。於是觀眾笑的越大聲,她越覺得不堪,她眼簾內也真的出 現了她姐姐、前男友、她女兒,他們在台下聯合煽動觀眾加入訕笑她的行列。

「你們不要笑!」莉莎對觀眾大聲怒斥「這有什麼好笑的!」

十秒的沉默後,有一位觀眾發言了:「我覺得你演得很好,而我們一開始就以笑聲來回應你,不過你似乎不接受…。」

「這是哪門子的理由! 我不接受,」莉莎怒氣沖沖。「你們怎麼可以對一位專業演員笑! 而且你們的笑是訕笑,是沒有禮貌的笑!」

此時受不了莉莎的觀眾走了一半。

戲繼續演下去後不久,莉莎看到了姐姐和前男友交頭接耳,之後前男友又和一旁的女兒竊竊私語,三人臉上同時浮出一抹微笑。這股微笑很快地像傳染病一樣在整個劇院裡散開來。

「請問你們在竊竊私語什麼? 能跟我講嗎? 我演得不好是嗎? 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莉莎不許別人認為她的生命是個笑話,她要所有笑的人給她個交待。的確,她演的不好嗎? 她給了姐姐、前男友和女兒離開她的機會,她的角色扮演得不好嗎? 她迫切想要所有人看戲的人給她一個交待。

「因為你說不希望我們大笑,所以我們改成微笑外加和彼此分享笑點。」一位觀眾說。

「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演的不好,再說我的不是!」莉莎開始歇斯底里。

此時有剩下的觀眾不敢相信自已耳朵所聽到的,紛紛離席。

「你們每個人都背叛我! 我辛辛苦苦地準備這場戲,你們不喜歡就算了,也不跟我講為什麼,只顧著一直笑一直笑!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樣子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其中一定有誤解,我有必要和你們說個清楚!」莉莎在舞台上當場大哭起來。

「我還能相信誰? 你嗎? 我信得過你嗎?」戲終人散、演員們個自回收拾行李回家後,莉莎兩手拉著她的經紀人近歇斯底里地問道。她的經紀人是明理之人,只不過她之前試了幾次為她要分析事情,結果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她也不想多說什麼了。

「我知道,」莉莎紅著眼說。「我什麼都知道! 我昨天其實有聽到第二女主角批評我。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要以為我沒聽到你們講我壞話!」

2008年4月11日 星期五

誤解 I



I

「你們不要笑!」舞台劇演員對觀眾大聲怒斥「這有什麼好笑的!」。台上正在上演一齣喜劇。


做為一位喜劇演員,觀眾的笑聲代表了一種成就,表示他功力十足、他成功了。如果一位喜劇演員講完他笑點後的零點三秒內觀眾沒爆出笑聲來,那對他來講將會是一個極大的羞辱,也代表他個人專業領域上的失敗。

照理來說,台上的這位喜劇演員因為三秒前獲得全場哄堂大笑而獲得了空前勝利。

不過她大吼,叫大家不要笑。

這場週五晚間的喜劇,以舞台劇的形式呈現,台下擠滿了許多工作了一整個禮拜,受了上司、客戶一肚子鳥氣的上班族。他們希望藉由此喜劇泰斗的招牌演出能抹去 他們工作五天的所有不愉快,下個禮拜可以從零開始。這場表演果然不出觀眾們所料,整場舞台劇笑點十足,特別是喜劇泰斗登場的那一個橋段,大家都笑到快岔氣 了。

但是喜劇泰斗卻在此時怒吼,叫大家不要笑。觀眾們一片嘩然。

觀眾們以正常人的邏輯推斷:既然這是齣喜劇,而演員也的確演得好,為了鼓勵台上演員們活靈活現的演出,所以觀眾們笑了,不過此舉卻意外地使台上演員不開心。於是,即便狐疑不已,台下觀眾們收起笑容好讓台上演員繼續演下去。

你此時若非台上也非台下之人,一定會為此景感到訝異不已:一個賣力演出的喜劇演員加上沉默安靜的台下觀眾。你於是開始佩服起--甚至有一些些憐憫--台上那位演員,她不管台下反應多麼冷淡,仍賣力地繼續演下去。過了不久,台上演員又對台下觀眾不滿了:

「你們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你們沒反應我怎麼知道我演得好不好?」演員一臉不悅。「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

十秒的沉默後,有一位觀眾發言了:「我覺得你演得很好,而我們一開始就以笑聲來回應你,不過你似乎不接受…。」

「這是哪門子的理由! 我不接受,」喜劇泰斗怒氣沖沖。「你們怎麼可以對一位專業演員笑! 而且你們的笑是訕笑,是沒有禮貌的笑!」

此時有些觀眾不耐煩地走出劇場。大既還有一半再多一點的人留著。戲繼續演下去。

喜劇泰斗演出依舊賣力、依舊有讓人開懷大笑的能力。不過因為觀眾被告誡此表演不許大笑,所以他們在每一個笑點出現後改成和隔壁的觀眾相視一笑或交頭接耳,這代表著:「你也懂他想要傳達的笑點!」喜劇泰斗把這一次又一次的相視一笑看在眼裡,五分鐘後,她終於又受不了了:

「請問你們在竊竊私語什麼? 能跟我講嗎? 我演得不好是嗎? 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

「因為你說不希望我們大笑,所以我們改成微笑外加和彼此分享笑點。」一位觀眾說。

「我不相信。我知道你們覺得我演的不好,再說我的不是!」喜劇泰斗開始歇斯底里。

此時有剩下的觀眾不敢相信自已耳朵所聽到的,紛紛離席。

「你們每個人都背叛我! 我辛辛苦苦地準備這場戲,你們不喜歡就算了,也不跟我講為什麼,只顧著一直笑一直笑!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這樣子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其中一定有誤解,我有必要和你們說個清楚!」喜劇泰斗在舞台上當場大哭起來,一點也沒有「喜劇」的成份。

「我還能相信誰? 你嗎? 我信得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