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日 星期日

憂傷天使的華爾滋


阿丹回到家。

這個「家」的定義不只是實体的房屋,而是一個以「心靈的歸屬」為定義的家。而他離開這個「心靈的歸屬」也好幾年了。不過他拿鑰匙開門時,心裡默默地希望裡面沒有半個人。


裡面有人,不過都睡著了。裡面睡著了的人一個叫DH、一個叫DQ。

DQ一向睡得很淺,所以阿丹開門的聲音一下就把他吵醒了。

「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了!」DQ熱切地說,手一邊把阿丹的行李卸下。

「洗澡了嗎?吃過飯了嗎?」DQ接著用一種店小二的快活招呼語氣問阿丹。

「洗過了,吃過了。」阿丹簡短的回答,是因為不想讓DQ有機會再接下去。DQ看來很想聊天。

DQ想聊天的興致完全沒有因為阿丹過份簡短的回答而削減,DQ繼續說下去,說最近發生的事、說時事、談未來。現在的時刻對阿丹來說是危險的,他只要一秒鐘不阻止DQ聊天下去,他就有可能在下一秒身陷其害。

不過阿丹讓他繼續講下去,因為阿丹堅信,脫離這個「心靈的歸屬」已多年,自已早已不是那個當年因加入DQ聊天而會身陷其害的年輕小伙子,他也確信多年來的訓練,他的心臟早就裹了一層堅硬如鋼鐵的防護罩,這如鋼似鐵的防護罩叫做理性。

情況一如當年一般直轉急下,原本歡天喜地在聊天的DQ冷不防地嘆了口氣,一口接著一口,那胸腔的吐納就像一支舞的預備動作,坐著叨絮的DQ突然站起來,跳起華爾滋的舞步,在四個三拍的舞步後,DQ變成藍色的,阿丹努力試著不要看他。

藍色自古以來都是憂傷的代表色,此時DQ就是個憂傷天使,他跳著優雅的華爾滋舞步。

藍色的DQ再接下來八個三拍的舞步後,用腳蹬起了一陣小風,這陣小風很快就隨著DQ愈發快速的舞步而轉為一陣大風,大風再迅速地颳成一陣颶風。而此時阿丹 已發現他再也擋不住了,他全身被捲入颶風裡,就這樣開始加入了DQ的三步華爾滋舞曲。就這樣跳著方塊步四輪後,DQ身体往上一躍,他的腳騰空離地而起,也 順手把舞伴阿丹一把拉起。方塊步愈發激烈,所激起的風也就愈大,而在一旁原本熟睡的DH被一陣比一陣強的颶風給弄醒,一臉驚訝地望著不斷升上天花板的阿丹 和DQ。最後天花板開了一個洞,他們倆就繼續跳著幾近變調的華爾滋舞曲迎向天際。

此時DQ身上的藍色已慢慢轉移掉了,反到是阿丹身上的藍,越來越深。颶風現在的強度就像我們看新聞常看到的那種--強到可以把人拋向空中,也當然足夠能把 一棟房子連地基拔起。此時這個「心靈歸屬」為定義的家早已被這陣強大的颶風吹到殘破不堪,最後家裡的四面牆再也撐不住了,舉旗投降,倒了。

DQ的興致顯然已獲得滿足,於是他停止了舞步,面帶微笑地用右腳腳尖從空中優雅著地。然而他忘了他的舞伴阿丹還在天上盤旋,被DQ染成藍色的他最後因為颶風的停止而重重地從天上跌了下來,頭部落地。

我忘了告訴你,其實在多年前這個「心靈歸屬」為定義的家還有另一個成員--WS,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常常成為DQ華爾滋的舞伴。那迷人的華爾滋,搭配著哀 怨動人的樂聲,是會上癮的。但就像任何酒精或毒品一樣,把自已沈浸在其懷抱中最後下場就是真假分辨不清、隔天宿醉頭痛不然就是逐漸走向心智失常的路線。

後來在有一次機會下,WS踏出了這個「心靈歸屬」為定義的家,後來他發現他活脫脫是柏拉圖「洞穴之喻」中裡面分不清事情真偽的受害者。在幾次拒絕DQ跳舞的邀請後,WS離開了這他曾視為「心靈歸屬」的家。

在洞察事情真偽這方面,阿丹比WS聰明很多,他早已了解「洞穴之喻」的道理,只不過他太容易受人影響,這包括憂傷天使求舞的邀請,所以他了解唯一方法就是不看不聽並遠走高飛。

少了阿丹和WS這忠實舞伴的DQ,原本想邀唯一還留下的DH跳華爾滋,只可惜DH的心太單純,太不多愁善感,少了這兩個因素華爾滋就跳不起來了。

因頭部落地而倒地不起的阿丹之後生了一場重病,但是DQ還是會不停地找他聊天,同樣聊著聊著,他又會開始以嘆氣為舞步暖身,最後這憂傷天使的華爾滋又會引起陣陣颶風,之後的結果你就曉得了。結果阿丹連夜離開這個「心靈歸屬」的地方。

阿丹在用鑰匙打開門前,默默希望裡面沒有半個人在,因為再一次回到這個地方已事隔多年,他並不知道自已有沒有能力拒絕跳這隻華爾滋,雖然他早已把他的心裏 上一層硬殼子。不過阿丹忘了,控制人類喜怒哀樂的從來就不是心臟,是頭腦!所以無論他如何小心翼翼地為心臟包裹防護罩,到最後還是操控人体一切的大腦獲 勝,於是他也被迫跳起華爾滋的舞步來。

我最後想要跟常常忍不住會接受憂傷天使華爾滋邀請的人,在你還沒有完全能把握自已最後能用右腳腳尖優雅著地前,不要輕易地答應憂傷天使的邀約,你若覺得你會受不了誘惑,那聽我的話,離開他們吧!




靈感部份來自米蘭昆德拉《笑忘書》中的P83-P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