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15日 星期二
誤解 III
III
「真是夠了!」阿丹和諾弗勒講。「原本想來看場戲好好放鬆一下,沒想到搞成這樣!」
阿丹是剛才莉莎二次失控十秒後,第一位出來講話的觀眾,而諾弗勒是他的同事。他們一同走出劇場(戲還沒演完,當然!)
阿丹不但花了錢(門票兩張=5000圓)還花了時間(23分鐘又58秒)還沒有達到他原本想要的目的(希望藉由莉莎的招牌演出能抹去他工作五天後所有不愉快,下個禮拜從零開始)還敗興而歸(莫名被台上演員罵)。
我想你注意到了,諾弗勒沒花半毛錢就看了這場戲。因為他是替補。原先阿丹的第一人選是B--一位美髮師。他放了阿丹鴿子,所以諾弗勒臨時被邀來看這場表演,以一種救火隊的形式。因為阿丹覺得: 花錢事小,他最不能接受的是一個人看戲。
舞台劇的門票早在兩個多月前就買好了,當初阿丹在給B剪頭髮時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邀約,希望能邀他一塊去欣賞這個阿丹很喜歡的喜劇演員。
「嗯…我想我應該可以吧!」B回答,臉上微笑著。
「那我晚上就上網買票,我來選位子你放心嗎?」阿丹說,難掩心中雀躍。
「你請我的耶! 當然你權力最大!」B戲謔地拍了阿丹肩膀一下。「好囉,可以去沖水了!」
這一步大概是阿丹目前為止做過最「大膽」的事--約心儀的人出去。他冒著自已玻璃做的心被敲碎的危險邀約B去看戲,另人開心的是,最後玻璃做的心居然完完 整整地、一條裂痕也沒有。如果今天同樣情況、但對象不是B的話,那他會跟本不踏出這一步,因為不踏出這一步,玻璃做的心就會永永遠遠地完整。也就是說他為 B破了戒,把有可能摔個破碎的玻璃之心給掏了出來。他當晚就買了票,兩張票各2500,正中間的兩個連位。
對B來說,當美髮師除了手藝技巧要很好之外,還需具備十分良好的社交能力。這能力能讓客人和美髮師雙方在這不長不短的剪髮過程中,得以不尷尬,而美髮師若 能讓客人不尷尬,他的客源也會比較穩定。因此B17歲從彰化上來台北工作後,他的原則就是: 在儘可能的原則下,不和客人說不。如果真遇到非拒絕不可的形況,那他就四兩撥千金地打發掉客人的要求。總之,「不」這個字不能出現。
B良好的社交能力讓阿丹誤以為他們倆很聊的來,在阿丹第一次給他剪完頭髮、並互留了MSN後,阿丹留給他一句話: 你真的很健談。B回: 呵呵,那也要遇到聊的來的人囉!
誤解從此在阿丹的玻璃心發芽生根。
阿丹在一家日商公司上班,每天都要應付龜毛難搞的老闆和客人。客人有分兩種: 一種在阿丹事情處理不好時立刻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不過還好還有一種親切型的客戶,他們會笑著安慰他其實做的不錯,只是有些小地方需要再加油改進。一開始阿 丹覺得後者人很體貼,他們帶給阿丹一種親切感,直到後來老闆把阿丹找去辦公室訓話,因為有人向老闆數落了阿丹的不是,而且用詞不堪入耳。說這些話的人不是 第一種客戶,而是第二種。阿丹以為別人對他笑就是笑,罵就是罵,壁壘分明。後來他才發覺「親切型」客戶和他是兩條永遠無法相交的平行線,因為他無法正確讀 出微笑後面的含義。
我們再重回一開始的那場舞台劇。莉莎說「你們不要笑! 這有什麼好笑」之後,過了不久她又問:「你們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們沒反應我怎麼知道我演得好不好? 有沒有人出點反應,告訴我你們的想法好嗎?」十秒後,阿丹回了: 「我覺得你演得很好,而我們一開始就以笑聲來回應你,不過你似乎不接受…。」因為他一直覺得有什麼誤會就要講開,若無法即時講開,它會變成一圈又一圈的死 結而永無化解之時。
語畢,阿丹再等莉莎的答覆,有一度阿丹甚至覺得自已錯了,不該大笑而打斷了演員演戲的流暢性,像莉莎這種大師會叫大家不要笑一定有她的原因。
「這是哪門子的理由! 我不接受,」莉莎怒氣沖沖。「你們怎麼可以對一位專業演員笑! 而且你們的笑是訕笑,是沒有禮貌的笑!」
阿丹不覺得他是在訕笑,他的笑是對演員淋漓盡致表演的一個鼓勵,而且他早在約B時,就說過莉莎是一位他很欣賞的演員。此時大約有一半再少一點的觀眾想法和 阿丹一樣,覺得被罵得莫名奇妙,於是起身就走。阿丹和莉莎就好像繪畫中單點透視法的點一樣,在同一個地方相遇,但後來兩條線背道而馳,各自馳往人生不同的 路。
如果此時阿丹身邊是B的話,他會好受點。他原本想藉由喜劇把一切煩心之事忘了,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為什麼B會突然消失不赴約? 原因也是誤解。B認為自己在玩委婉的遊戲,並希望阿丹聽得出來,阿丹卻覺得他是在害羞。有一點可以支持阿丹的假設: 因為B和他講話時從不四目相對。但B沒有和他四目相對是因為他心虛。當阿丹邀約B看戲時,B一如往常地使出委婉的招數,以為可以擺脫。「嗯…我想我應該可 以吧!」一句的重點在於「應該」而不是「可以」,這句話阿丹沒聽懂。所以他立刻抓住機會向B宣佈他回去立刻買票的消息。而B此時拒絕也來不及了,更何況他 從不「拒絕」的。B在髮廊和阿丹打打鬧鬧時,心裡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星期六早上,也就是舞台劇演出隔天,每家報紙頭條都是莉莎昨晚脫序的演出。不過阿丹沒空理會這個,他正開車往B工作的髮廊。
「哦,他不在這囉! 他一個多月前就離職了。」洗頭小妹說。
「嗯,那請問他換到哪家了?」阿丹很希望他聽錯了。
「不清楚耶,不過我還是可以向您推薦幾個我們很厲害的設計師。」洗頭小妹不想客源流失,不過她誤解了,阿丹在乎的不是技術。
當晚阿丹去買了一個大木盒,有鎖的那種,他要把他支離破碎的玻璃心放進木盒裡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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